晚饭后,近三十名苦水湾驿的士兵,被重新集结在操训场,马有水准备亲自给他们训话。
让马有水没有料到的是,他刚刚出现操训场,这些士兵不约而同跪倒在夜色中,似乎商量好的,“叩见大人!”
“你们先起身,”马有水轻笑道:“怎么样,本大人没有骗你们吧?跟着本大人,从今晚开始,白面馒头管够,常常还能吃上鱼肉,你们的饷银,也可以养活家人。”
“大人,以后都会这样吗?”一名士兵打着饱嗝问道。
“自然是这样,”马有水摇着头苦笑,“你看我的士兵,他们有插队的吗——他们明明知道,不用插队,白面馒头任吃,这还需要插队吗?”
“大人,我们信你,从今以后,我们就跟你干了!”一名三十模样的老兵,再次跪倒在马有水身前,“大人,我不管你是谁,以后就跟着你了,希望大人将我们收为亲兵,我们唯大人马首是瞻!”
马有水嘿嘿一笑,“这位兄弟起来说话,”他抬起头,面向所有的苦水湾驿的士兵,“你们都想好了,愿意跟着我干吗?”
事实上,这个问题完全是多余的,从他的亲兵告诉他,所有苦水驿的士兵都取去了白面馒头,他就已经得到答案了。
马有水希望这些士兵能当面、响亮地回答自己。
“我们愿意跟着大人!求大人收下我们做为亲兵!”士兵们再次齐刷刷跪倒在马有水面前,额头都叩到地面了,他们在等待马有水的最后裁决。
“兄弟们,我能保证让你们吃饱饭,养活你们的家人,”马有水沉声道:“你们能向我保证,从今以后,在操训场上,不怕流汗;在对敌战场上,不怕流血吗?”
“我们能!”
“好,不管你们能否成为我的亲兵,从这一刻开始,你们已经是我的属下了,明晨,你们将做为我的属下,开始第一次训练!”
卯时中,天色尚未大量,苦水湾驿的士兵们起个大早,一个个自发地离开热被窝,来到操训场,但让他们惊异的是,操训场不仅有数百名士兵在跑操,连马有水本人也在,整个操训场太小,显得相当拥挤。
白二在人群中找到一位熟人,那是以前的同伴,这次随薄平去了官亭渡口,“咦?兄弟,你怎么也在这儿?为何起得这么早?”
“这么早?”那士兵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向他翻了白眼,“这还算早?我们已经跑了半个时辰了,兄弟,快过来跑吧,你们这是第一次吧?下次再要迟到,大人可是要砍头的!”他还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个砍头的姿势。
白二吓得一缩脖子,“真的这么严格吗?这位大人是谁呀?是薄千户吗?”
“薄千户?”那士兵几乎岔了气,“兄弟,你弄清形式还不好?这里是西宁卫的士兵,薄千户因为克扣粮饷已经被我们杀了,我们现在已经加入了西宁军,不但能吃得饱,每天不是鱼就是肉,这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就是每天的训练, 太辛苦了,卯时必须起床。”
白二的眼球几乎夺眶而出,“啊?薄千户死了?你们已经加入了西宁军,真的每天都可以吃饱吗?”
“当然可以吃饱,要不哪有力气训练,我告诉你,以后得好好训练,要是跑得慢了,就会被赶出军队,”那士兵见白二已经气喘吁吁,便甩开他走了,“你得多多训练,这么慢的速度,以后如何上战场?”
白二的脑子又是短路,在庄浪卫,士兵们因为吃不饱肚子,常常偷偷逃亡,卫里虽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被发现了,或是逃兵被抓,处罚还是很重的,为何西宁卫却让跑得慢的士兵强行退役?这一两日的时间,怎么见到如此多的怪事?
他紧跑几步,想要追上以前的那位同伴,不想脚下一个趔趄,一头栽倒在地,口中犹自喃喃自语:“这才几日的时间,他为什么跑得这么快?以前可是从来没跑过我……”
吃过早饭,马有水和他属下的士兵,留在苦水湾驿一日,帮着训练原先的那三十名士兵,而刘云水做了先锋,直接出了苦水湾驿,在降兵的带领下,直扑野狐城堡。
几乎就是苦水湾驿的翻版,守军不过十余人的野狐城堡,被熟悉的士兵叫开城门后,刘云水也是控制了整个城堡后,迎接李自成入堡。
野狐城堡内的守军,被士兵们押送至苦水湾驿,集中整训,而马有水只留下两个小旗的士兵驻守,自己则是从午后开始,沿着庄浪河追随着大军的步伐。
他们的此次的目标,乃是庄浪卫。
对于庄浪卫城,李自成比照“西宁模式”,先让部分士兵渗透进去,到了午夜,利用士兵局部的人数优势,抢夺城门,接应大军入城。
李自成的属下,除了马有水、刘云水的四百余士兵,尚有原庄浪卫的两百降兵,六百大军悄悄入城后,先是直扑军营,将堡内的士兵缴了械,控制起来,随后根据士兵们的供述,分头抓捕镇守太监和卫里的军官。
庄浪卫城里,只有区区三百士兵,在被优势兵力偷袭,又有熟悉的庄浪降兵喊话攻心,根本没有反抗,直接就投降了。
兵不血刃就解决了庄浪卫,李自成并没有多少意外,王安平早就将庄浪卫的现状,原原本本地和他说了,除了去黄河官亭渡口的两百士兵,已经分散在各处堡驿的士兵,庄浪卫几乎形同虚设。
李自成并没有辱骂庄浪卫防守只松懈,从西宁卫到碾伯所,再到如今的庄浪卫,他已经基本见识了陕西行都司的守备情形。
只是每经历这样的一次大胜,都会让他将自己的信念,深深地强化一次,这还是大明的边疆,时刻面临着蒙古人入侵的庄浪卫,若是在没有作战任务的两京十三司,大名的卫所军队,恐怕连百姓都镇不住。
不知道洪武当年留下的府兵,如今还有多少在籍,在籍的府兵,又有多少人可以领到军饷,保持着基本的战斗力。
面对着茫然而又恐惧的庄浪兵战俘,李自成已经没有了训话的热情,除了浪费粮食,这些士兵还能做些什么?让他们依靠边墙去防守北方的游牧民族?
“羊入虎口”,李自成只有这一点感觉,他缓缓摇摇头,大明到了这种境地,虽然还是别人眼中的庞然大物,但骨子里已经烂透,难怪只有数十万人口的女真鞑子,能侵占整个辽东,而被鞑子打得望风而逃的蒙古察哈尔部的林丹汗,时不时的就要从大明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李自成每每看到九边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便愤青似的恨得咬牙切齿,但大明的朝廷,却是对自己的百姓不闻不顾,似乎那就是身上多余的财产,像这次鞑子入塞,掳走了大明数十万人口,朝廷对他们置若罔闻,不但没有人想着要将这些汉人救回来,就是在追究战争责任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京师附近尸横遍野,还有这些从此为奴为婢、曾经养育着他们的百姓。
后世的北极熊大帝说得好,“土地虽大,没有一寸是多余的”,难道大明的人口,就是多余的?
不关心自己百姓的朝廷,终究会被自己的百姓抛弃!
看着这些惊恐不安而又有些麻木的战俘,李自成实在无话可说,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他们连拿起武器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士兵,是谁的悲哀?
除了摇着头叹息,李自成倒是有一点启发,辽东的鞑子,不就是一点点蚕食大明的土地和人口吗?当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就会爆发,最终鲸吞了庞大的大明。
连鞑子都能将文弱的汉人,转化为他们的战斗力,难道掌握部分后世文明的自己,连鞑子都不如?
西宁与辽东,倒有几分相似,同样是大明的边陲,除了蒙古人偶尔骚扰一下,便是直面那个看似庞大的古老帝国。
女真鞑子在努尔哈赤时代,已经整合了内部的各个部落,早就进入扩张的时期,对他们最大的诱惑,便是南方那个富裕的大明。
西宁起步比辽东晚了许多,现在正是起步时最为艰难的时刻,潜在的敌人四面环视,但西宁也有自己的优势,至少现在还在大明的羽翼保护之下,如果能在朝廷发觉之前,拿下整个陕西行都司,则西宁的格局,就和辽东的鞑子差不多。
李自成不太相信“中路开花”,那将找来四面强敌,就像围棋一样,“金角银边草包肚”,只有在一个不起眼的边角,闷声发大财,积攒实力,才有可能脱颖而出。
西宁最大的优势,是以汉人为主导,如果战略得当,完全可能以不流血的方式,完成内部的整合,一步步扩张着自己的力量。
李自成终于从遐思中解脱出来,他没有时间,更没有精力怨天尤人,愤怒和哀怨,除了浪费时间,不能带来任何好处,愤青也没有任何市场,只有脚踏实地,才有可能一步步走向自己心中的那份天地。
他要与女真鞑子抢夺时间。
在处置庄浪卫的士兵时,他将所有的近七百士兵分做两份,以早先归顺的两百庄浪士兵为班底,组建了六个总旗,划归马有水,其余的士兵,也是分作六个总旗,归入刘云水的属下,马有水、刘云水这两名百户官,属下的士兵以后达到十个总旗,超过五百士兵。
但庄浪卫的降兵,暂时没有战斗力,必须要经受严格的训练,李自成担心马有水一次扩军过多,亲自陪着训练了三天,当众斩杀了两名态度不端正的士兵,又挑出数十名实在不合适的士兵,预备加入到捕鱼的队伍。
他留下马有水部镇守碾伯所、庄浪卫,方才带着刘云水部,离开庄浪。
但李自成还是陷入矛盾之中,下一步的军事行动,究竟是直接下了甘州,一举荡平整个陕西行都司,还是沿着庄浪卫一路向北,各个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