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望着面前的盖制堡门店，玻璃门闪着油光，外墙是廉价的蓝白霓虹框架拼接结构，门口有气泡塑料喷绘的巨幅广告。


    【薯条盛宴·买一送一！】


    【热狗套餐送‘庭院之子小公仔’！】


    他的目光好奇的在‘庭院之子小公仔’的介绍上停留了一会，随后，他推门走进快餐店内。


    “叮铃。”


    门上的小型灵能感应铃响了一声。


    夏修踏入门内。


    一瞬间，他好似穿越进了另一个静音却喧哗的世界——这里的隔音做的非常好。


    店内的整体结构和泰拉的标准快餐厅别无二致：


    统一标准化餐桌，红黄配色塑料座椅，玻璃墙投射着品牌广告片段。


    墙角是自动点单机，机器女声一遍遍重复：


    【尝试我们的双倍灵能脆皮热狗，20%酥化率提升体验——】


    中间是自助收餐区，服务员带着面具般的笑容，有着标准化的头部侧倾幅度与“亲切式微笑角度”。


    夏修一眼就看出这些家伙不是人。


    劣质仿生人……


    他瞄了眼前方走走停停服务着女性服务员，这些仿生人跟柏林十三科的[矢车菊]相比只能算是垃圾。


    属于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的那种制造水平，而且大概率也没有写入什么高级的人格编译码。


    他看了一眼四周，前方的那几个顾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顾客们，或至少被称为“顾客”的这些人，正在沉默地低头进食。


    五个义体改造人并排坐在墙边角落，眼神呆滞地咀嚼着手中的热狗与合成鸡肉棒。


    他们每个人的身体都经过不同程度的改造。


    有人脖颈与脊柱全被替换为裸露的骨式线路管道，像一根插在骨髓里的信号天线；有人脸部右半是透明合金覆层，脸颊之下能看见正在咀嚼的咽喉机械舌肌；


    还有一个则干脆左臂替换成多关节机械臂，末端是一个灵能传导器，正拧着汉堡往嘴里塞。


    他们的嘴在动，他们的眼睛却空白，甚至在微微震颤。


    ——机械在思考，血肉在旁观。


    但夏修真正注意的不是这些肉眼可见的外观。


    他体内的[破碎火种]感知到了那股被撕裂的神经信号。


    ——赛博精神病。


    他无声地在脑内标记了这个诊断词。


    所谓的赛博精神病，并不是简单的“机体故障”或“义体过载”。


    它是人类在疯狂地替换自身身体——一块块、一根根血肉换成金属与芯片时，所付出的精神代价。


    精神错乱与机械冷感在他们身上交融如毒瘤。


    这不是生病，而是逐渐抛弃“人类”定义的过程。


    夏修站定，看着他们的状态。


    他们的眼神没有聚焦。


    有的向左上角凝视，有的在看自己的手指，有的嘴角抽搐，像在强忍什么。


    他们不说话，只是咀嚼，仿佛连吞咽都成了一种机械操作。


    嘴在动，眼在空转，神经网络像被接入了上千个频道同时播放着来自未知服务器的广播。


    信息泛滥，结构失衡。


    这就是赛博精神病。


    人不再是人。


    只是承载干扰的机器端口。


    而忽然间，其中一人猛地拍了下桌子。


    “砰！”


    声音骤响，仿佛神经崩断的一瞬。


    他低着头，像闪电击穿了他的脑回路——但只维持了短短两秒。


    下一刻，那人又机械地恢复了咀嚼，继续一口一口地把热狗推进嘴里，动作甚至比刚才更流畅。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像那一下，不是崩溃，而是一种定时出现的内部格式化。


    而按道理得了赛博精神病的人是没有什么口腹之欲，但是面前的疯子们却疯狂的吃着盖制热狗，满嘴流油。


    其中有人还不断的呢喃着：


    “我……我在那儿获得了博士学位。


    我是个销售官，现在还是副执行咀嚼官。


    伟大的马丁·盖制说我有口福，天赋异禀。


    只要再吃一百个，我就能够转正！！！”


    马丁·盖制……


    夏修心里面默念着[盖制堡]创始者的名字。


    那些义体人的咀嚼声、呼吸声、精神错频引发的低频喃语，像是从地缝里飘出的神经回音，夏修只是听了一耳朵，便默默迈步而去。


    他的步伐轻稳无声，黑色长靴踏过快餐厅铺着油迹的地面，走向那一台——落在靠墙角落的热狗贩卖机。


    它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像某种被遗忘的神像，又像自我伪装的布道台。


    其表面贴满了花哨的招贴画，明亮色彩与滑稽字体形成刺眼的视觉噪音：


    “灵能加热！仿生味蕾特调！”


    “激活你沉睡的信仰胃口！”


    “加入盖制堡·成为品牌代言的嘴！”


    这些标语交错迭加，组成一种病态而欢快的视觉秩序，就像教堂墙壁上的涂鸦福音。


    而贩卖机的整体造型，却与传统意义上的贩卖设备有些不同。


    它采用老式的铸铁柜体，仿佛来自旧纪元的设计样式：


    机身上覆盖着磨损斑驳的金属漆面，边缘被多次磕碰后裸露出内层不规则的合金骨架。出餐口呈现出微妙的祈祷手势形状，像是一对半合掌的手掌，食物从“指缝”中滑出。


    投币孔则是一枚古旧的圆环嵌槽，竟非标准信用币接口，而是模仿人类牙槽构造制成的嵌口。


    ——仿佛不是投入货币，而是在把某种象征性的“牙”嵌入仪轨。


    正面控制面板上有七个按钮，每一个按钮上都印着一个模糊而油腻的单词：


    【greaze（盖制）.】


    下面则是投币口，投币口上方有一行文字。


    【请投入$2.50~$2.75——】


    夏修站在那台热狗机前，静静地观察了五秒。


    随后，他缓缓伸出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


    他的指节轻轻一弹。


    “啪。”


    一枚打磨过的硬币从掌心飞出，精准地投入那枚古怪的、仿若牙槽般的投币孔。


    投币那一刻，他感到了一股微妙的咬合感。


    不像是机器接收货币。


    更像是某种无形存在，咀嚼了它。


    【叮——】


    【付款成功。】


    【请选择您的盖制热狗——】


    那七颗按钮同时亮起，闪烁着混乱但极富诱惑力的色彩——


    不是红，不是绿，而是那种商业广告中常见、能诱发多巴胺回路的“激活色”。


    “有意思。”夏修的嘴角露出一抹感兴趣的弧度。


    没有犹豫。


    他选择了最右边的一颗按钮。


    手指按下去的瞬间，他体内灵能如水面轻荡，伊甸的算法防火墙瞬间自动升起。


    下一秒——


    机器开始运作。


    不是电机响起的声音。


    而是类似于心脏搏动、肠道蠕动、还有肺部换气的生物节奏。


    热狗机在呼吸。


    夏修的金色瞳孔微微收缩，他能感觉到：这台机器的内核结构不再是机械式的零部件运行。


    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模拟器官结构”。


    ——仿佛整台贩卖机，是某种有生命的消费神明的伪装外壳。


    【叮。】


    出餐口开启。


    一根热狗缓缓吐出，包装纸面上印有淡红色的品牌图腾：一张笑容浮夸的男人脸，戴着厨师帽，右手竖起大拇指，身后是永不熄灭的灶火图样。


    “你选对了，朋友。”


    “——你，就是那个嘴！”


    这句话不是播音。


    而是印在包装纸上的变化文字。


    它在流动。


    语言在呼吸。


    夏修没有立即拾起热狗。


    他的感知深入贩卖机的结构边界，一点一点剥开其运行逻辑：


    最外层，是行为引导交互系统；中层是“食物制造模块”，具备标准物理加工痕迹


    而最底层，那里，是一团未命名的认知压缩矩阵。


    它不断释放出低频神经引导信号，模拟“信仰投射感”，尝试向操作者脑域植入一种极度具体、却无法言说的企业人格轮廓。


    一种声音，若隐若现：


    “你是否愿意成为我们美味帝国的一员？”


    “你是否认同‘嘴即国家’的理论基础？”


    “你是否渴望理解吞咽的真正含义？”


    夏修站在热狗机前，微微低头，金色瞳孔静若止水。


    他没有说话。


    但他的感知早已探入那根热狗之中。


    ——它并非单纯的食品。


    而是一段编译过的意识符文、一束被压缩的要素之力载体。


    更准确地说：


    它所携带的结构，是“冠冕级单位”才能拥有的要素链接性。


    这意味着，它正以某种“消费行为”为媒介，链接着一位不知名、但拥有“本质力场”的存在。


    某个“神格未满”的企图者。


    某个“品牌人格”的主。


    夏修眸光微垂，盯着那根热狗。


    它表面还冒着一丝丝热气，温度恒定，气味恰到好处地勾起食欲。


    夏修看了一眼那句话，眼角轻挑。


    随即，他轻笑了一声。


    “我要是吃上一口——”


    他抬起那根热狗，姿态优雅，仿若举起一柄仪式之剑。


    “你这热狗机，不得都炸了？”


    他边笑着，边将热狗送至唇边。


    他的笑意不张扬，甚至带着点真诚的好奇。


    ——因为他真想知道。


    是怎样一个疯子，竟敢把“冠冕级”链接用来传播炸鸡和热狗。


    然后，他咬了下去。


    热狗断裂的声音，如同仪式之钟敲响。


    【“——咔哒。”】


    那一刻，整个空间骤然凝固。


    他的感知被拉扯，世界的重力仿佛倾斜。


    不是味觉的冲击——


    而是结构认知上的降维入侵。


    他的神经网络瞬间捕捉到数十层重迭的认知格式：


    一间教室般的空间轮廓在脑海浮现


    无数座椅，前排是发光的电子黑板


    一张灿烂笑容的虚拟脸孔在高处俯瞰，嘴角纹路如品牌logo镂刻而成


    课程标签以多语言滑动显示：


    《口腔哲学·第一讲》


    《咀嚼行为在群体意识形态重构中的战略地位》


    《greaze品牌入门·欢迎你成为味蕾一员！》


    而一串系统音节响起，如同欢迎仪式：


    【欢迎你，编号未知个体】


    【身份验证失败】


    【感知权限越级。请稍等，我们将为您准备……特别版演示教室】


    夏修闭了闭眼，轻声道：


    “——终于现形了。”


    灵性在体内缓缓浮动。


    伊甸的权限自动切换为【深层认知逆斥状态】，他整个人在意识中稳如磐石。


    一口热狗，换来一场认知祭典的入场券。


    俗话说的好，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要是进去了，可就不会轻易出来。


    *******


    在吃完一口热狗后，夏修感觉意识在坠入。


    光与音的坐标消失了。


    当夏修再次睁眼，他站在了一间结构几乎称得上“荒谬标准化”的空间中。


    这是一间品牌认知教室。


    阶梯式座椅，统一红黄配色。


    空气中弥漫着热狗、奶昔、炸鸡混合香精的味道，却没有一丝真实的肉味。


    而头顶那片“天空”，是光幕拼接而成的企业logo：


    一张男人笑脸，右手大拇指高举，背后是燃烧的灶火。


    整间教室唯一的光源——就来自那张笑脸投射出的光辉。


    夏修扫视了一圈。


    座椅上坐着的，全是“人形剪影”。


    他们动作一致，眼神空洞，面孔被统一抹成“马丁·盖制”的形状——


    他们没有思考，只有咀嚼。


    他们不是学生，而是品牌构造出的观众模型。


    而讲台上，一个身穿花哨西装、头戴厨师帽的男人正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堆砌得如广告海报般完美。


    “欢迎——！”


    “欢迎我们的新朋友，进入这堂伟大课程的第一课！”


    他一边鼓掌，一边张开双臂。


    “我是马丁·盖制，盖制堡公司的首席口腔意识塑形官。”


    “你可以叫我……‘品牌大使’。”


    夏修没有动。


    他只是站在教室中间，不语，看着对方。


    “你的嘴——已经咬下了真理。”


    “现在，就请张开你的心，用你那颗还未成熟的大脑，去理解味蕾王国的哲学吧！”


    随着马丁的声音落下，身后电子黑板骤然亮起：


    《第一课：吞咽行为的意识重组意义》


    讲义内容在黑板上疯狂刷屏：


    “咀嚼是一种文化！”


    “你就是你吃下的品牌！”


    “味觉是比思维更高级的信仰入口！”


    “嘴即国家，咽即效忠！”


    夏修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嘴角噙着一抹讥笑。


    “你做这些垃圾广告，至少有谁认真听完过一整节？”


    “我是说，没有被你的要素影响的情况下？”


    品牌大使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他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面前的人影。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