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比尔格与哈罗妮都没能互相说服对方。
不过，考虑到比尔格没办法让哈罗妮改变主意，后者却能自由探究自己的领域，这显然是美少女的胜利。
“先不说这个了……”
比尔格咬着牙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面色不善地对满脸洋洋得意的哈罗妮问道：“这事儿通知副团长了没？家里的前辈们怎么说？你们几个又有什么打算？”
哈罗妮没说话，只是丢给了扎尔一个‘你来跟他bb’的眼神。
“我第一时间给利姆莱茵副团长写了两封信，一封通过法师公会直接送到理论上她应该驻留的城塞，位于银翼同盟南部的‘激流堡’，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信。”
扎尔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头，解释道：“鉴于我有额外花1000金币购买了同城派送业务，可以确定的是，利姆莱茵副团长和我们的主力战团都不在城中，不过这也是常事，所以我当晚便联系了咱们在盗贼公会那边的朋友，让他们以最快速度把信带到激流堡，那边，如果副团长她们不在，就在周边找，找不到的话，就等。”
比尔格微微颔首：“你找的是米朱？让他直接传送过去的？”
“肯定，在不知道【独角兽佣兵团】是否打算采取进一步动作前，我不可能让咱们这边的兄弟离开安卡，米朱那小子既是咱们的高地人同胞，又在药剂师协会那边考到了【种植者】的职称，对外一直都是自由佣兵+药剂师的形象，相对比较难被有心人注意到。”
扎尔推了推眼镜，表情有些微妙地说道：“谁会知道，这个看起来比哈罗……阿尔基克都强壮，皮肤黑到在晚上完全看不见人的家伙，竟然同时还是安卡盗贼公会的‘资深导师’呢。”
纳尔用力点头，也跟着感叹了一句：“至少在我认识的高地人中，只有米朱一个主修盗贼职业系的，我到现在都搞不懂这家伙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遮蔽气息这种事对他这个存在感过强的黑叔叔来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我问过米朱，他当时的解释是，白天本就不是一个优秀盗贼会挑选的动手时机，如果非要动手的话，正面交锋的概率要比偷袭大得多，而他的身体要比寻常盗贼强壮很多，潜入失败的话，杀光目击者相对要容易一些。”
比尔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一脸纳闷的纳尔，解释道：“至于晚上……这么说吧，米朱在遮蔽气息方面比较糟糕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又黑又壮，然而一旦入夜，那个自带保护色的家伙反而比其他盗贼更容易‘潜行’。”
纳尔愣了半天：“……这特么不胡说八道吗？”
“我也这么觉得，但米朱自己还挺当回事的。”
比尔格耸了耸肩，随即便继续问道：“所以米朱有消息传回来吗？”
“目前没有。”
扎尔摇了摇头，随即提醒道：“不过你别忘了，我写信给副团长，只是希望她能在搞定那边的事之后赶紧回来，别因为给部族里的大家买土特产耽误太久，至于任务期间内，别说咱们被人给揍了，就算咱们被全灭了，他们也得优先确保完成任务。”
比尔格微微颔首，正色道：“我当然知道对咱们这些佣兵来说，口碑在很多情况下都是比命更重要的东西，我只是有点担心，如果是某些势力有预谋的想要针对我们，那么除了咱们这些留在安卡的人之外，副团长他们会不会也遇到类似的麻烦事。”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应该不会。”
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的妮美雅轻轻摇头，认真地说道：“银翼同盟那边的雇主来头不小，而且是考古家协会那位佐顿先生帮忙介绍的客户，没道理找咱们麻烦。”
扎尔见比尔格点头认可，便继续说道：“至于家里的前辈们……他们啥想法都没有，问就是让我们拿主意，我猜应该是想要锻炼我们这些下一代中坚力量了。”
“想多了。”
阿尔基克翻了个白眼，冷哼道：“前辈里只有团长和副团长喜欢动脑子，其他人只关心‘要砍谁’、‘去哪儿砍’和‘啥时候砍’而已。”
扎尔一眼瞪了过去：“你凭什么代表他们？”
“凭我也是这种人。”
阿尔基克的回答言简意赅，反问道：“不然呢？”
“……”
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再为前辈们挽尊的扎尔叹了口气，随即回答了比尔格最后的问题：“至于我们几个和家里其他年轻人的打算，是先找个能主事儿的统一一下后续行动，之前是哈罗妮，她的决定是让大家一边好好养伤一边等你回来，现在你回来了，情况也了解完了，接下来大家该怎么做……你来定。”
纳尔露出了一个揶揄的坏笑，乐道：“毕竟你可是哈罗妮看中的男…..呜呃！”
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口被盾牌外沿无情震裂，口无遮拦的年轻人痛苦地倒在地上，开始抽搐。
而无论是几个高地人青少年，亦或是汪汪小队这边的大哥哥大姐姐，都默契地移开了视线，任由他疼的满地打滚，只有王霸胆那声闷闷的‘二辶’在屋内稍作回响。
半分钟后，比尔格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有些微妙地转向哈罗妮，正色道：“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
哈罗妮英姿飒爽地打断了对方的觉得，淡淡地说道：“我觉得你比我适合应对现在这种情况，比尔格，你自己应该也清楚这一点。”
“我……情绪不太好。”
比尔格抿了抿嘴，终于还是实话实说道：“我……你们也知道的……团长……拉尔戈舅舅他……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我不认为自己能做出理性的决定。”
“哦，所以呢？”
哈罗妮哼了一声，与表情愕然的比尔格四目相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们能在听到团长出事的消息后保持情绪稳定吧？”
【！】
直到这一刻，比尔格才注意到，哈罗妮那双依然很漂亮，但有些发肿的眼睛明显是哭过的，甚至在此时此刻，其眼眸中依然有明显的血丝。
他还注意到，纳尔今天似乎格外开朗，尽管这个人平时就是一副傻乐天的模样，但今天却更像是个轻度精神病。
他还注意到，妮美雅的鼻音有些重，平日里喜欢的那些小首饰一样都没戴，却绑上了舅舅几年前送给她当礼物，却被埋怨老土的粉色头绳。
他还注意到，扎尔今天的话似乎格外多，甚至到了有些婆妈、有些话痨的程度。
至于阿尔基克，他平日里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这会儿按理说不是在磨炼战技，就是在闷头睡觉。
每个人，其实都与平常的他们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之所以只是一点点，是因为他们一直在努力坚强，正如自己一样，试图让生活保持那一如既往的模样。
但如果剥开那层伪装——
“呜……呜啊啊啊！”
毫无征兆地，妮美雅扑到了哈罗妮怀里，一边放声大哭，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团长……团长他……拉尔戈大叔说好回来就带我买那条贝壳手链的！呜……我不要项链了，我要团长回来！我想要团长回来啊！我想拉尔戈大叔了啊啊啊！”
“妮美雅……”
哈罗妮紧紧地抱住了妮美雅，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最终却只发出了一声哽咽，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右手无意识地攥裂了自己紧紧捂住的伤口，左手拼命敲击着地面的纳尔也抽泣了起来，发出了一声声宛若困兽般的哀嚎。
“……”
扎尔抱紧了自己的笔记本，身形微微颤抖，那是拉尔戈带大家一起去‘逛街’时送给他的礼物，与收到了粉红色头绳的妮美雅不同，扎尔很喜欢自己的笔记本和加大加粗羽毛笔，而那也是那天最贵的礼物。
“一帮聒噪的小鬼。”
阿尔基克低声骂了一句，随即便转过身去，仰着脑袋似乎在阻止自己被周围的‘小鬼’们同化，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努力显然没能成功。
“喂。”
悄无声息爬到比尔格旁边的王霸胆用爪子推了一下表情呆滞、目光涣散的少年，没好气地说道：“一帮瓜娃子都崩了，你还搁这儿硬挺着给谁看呢？别这么不合群。”
“……舅舅……”
伴随着这句话，比尔格在心底高高筑起的堤坝顿时崩溃，这些天来所累积的所有伤心、难过、委屈在这一刻瞬间爆发了出来，让他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失声痛哭。
诚然，高地人已经习惯过早的离别。
诚然，洛亚的儿女总是豁达而坚强。
但就算如此，他们终究只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孩子，是在游戏外还在为零花钱、暗恋对象、月考成绩发愁的年纪。
他们并不脆弱，但也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强。
在这一瞬间，墨檀想起了自己那名不副实的天启四骑士。
同样是过于仓促的离别，但那些人却做到了豁达与慨然。
很显然，那些人是坚强的，甚至坚强到在伊冬找到他们前始终保持着灵魂的完整性。
要知道，罗娜只是死去了几分钟，灵魂就已经缺失了两成左右，如果不是墨檀第一时间将其纳入引魂瓶中，恐怕她在拂晓前就会彻底消散。
但这是不一样的——
芬里尔小队的成员，是成年人，是早已褪去了青涩，本就应该与所谓‘现实’赤膊搏杀的成年人。
但罗娜只是个孩子。
哈罗妮、妮美雅、纳尔、扎尔、阿尔基克……当然还有比尔格，他们也都是孩子。
思考种族的未来与命运也好，鼓动身边茫然失措的同伴振作起来也好，并不应该是孩子们的本职工作。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尽管是a级佣兵团，但基于要反哺整个洛亚部族的原因，【破坏王】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不折不扣的穷人家。
但早当家归早当家，孩子，终究是孩子，哪怕他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哪怕他跟比自己大好些块金砖的公主/王子早恋，哪怕他们比父辈更强壮、更聪明、更能挣钱，但他们依然是孩子。
而对于孩子来说——
“这才是对的。”
墨檀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旁边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眼眶泛红的有翼美少女：“他们早就应该好好发泄一下了，比起躲起来独自伤心，然后在抬头前擦干眼泪努力坚强，这种小小的‘任性’才是最应该的。”
用双翼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包裹起来，仿佛变成了墨檀羽毛套袖的季晓鸽把脸埋在对方肩膀后，轻声道：“我也想哭……”
“那就哭出来。”
墨檀莞尔一笑，随即便在少女开始轻声抽泣后看向蹭回来的王霸胆，在与其四目相对后罕见地表扬道：“刚才说的挺好，我都已经做好过去踹你的准备了。”
“这种时候只说前半句就行了，大哥。”
王霸胆哼哼唧唧地趴在墨檀和季晓鸽脚边，闷声闷气地说道：“这种死了爹的感觉，我还挺熟悉的。”
“要不，你也学你大姐，陪一场？”
“算了吧，我属于那种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的龙，虽然青春靓丽，但心态还不至于那么容易崩掉，啧，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小鬼，这些天怕是一觉都没睡好过吧。”
“看得出来，你还挺喜欢比尔格的。”
“大哥，我只喜欢雌性。”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泛滥的同情心而已，作为这个世界最尊贵的长生种，我觉得这些短命的怪胎可怜不行吗？”
“他们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我知道，但同情和怜悯最不值钱，至于其它的……等考古家协会那边把资料彻底破译后，或许可以找到高地人短命的症结。”
“嗯。”
“所以大哥，这浑水咱就必须得蹚呗？”
“要不，我把蹚不蹚浑水的决定权交给你？”
“……大哥。”
“怎么？”
“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蔫坏蔫坏的。”
“哈哈~”
第两千五百一十七章：终